是在生下松哥儿后,她娘伤了身子,容颜老去,姚鹤冠便多少生出嫌弃的心思来。从松哥儿生下来,到如今七岁多,仅仅只见过姚鹤冠两次。
就是在这之后,姚鹤冠便开始冷落他们母子,不再按时寄钱,就算寄了,也是越来越少,根本不够开支。
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他们母子过得格外艰难,她娘生性软弱,不敢写信要钱,她那时倒是写了好几封,可都有去无回。
在潜州受的每一分苦,都是姚鹤冠亲手造成的。收了她娘做外室不管,生下他们三个孩子不顾,让她如何不恨姚鹤冠。
“隔几年寄上个十几两,怎么能够?”她幽怨地说。
“老爷也是,怎么会这般……他救助落魄的亲族,随手也有一二十两。”
姚家不缺钱,姚鹤冠更不缺钱,偏偏他让自己的儿女终日为银钱奔波,想想都觉得可笑。
突然间,她想到那日和姚鹤冠争执时,姚鹤冠说每年都会寄去五十两的,是他夸大还是……
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是啊,倘若姚鹤冠真不想管他们母子,可以直接不寄,为何还要隔个几年,象征性地寄来银钱呢?
再有一点,姚鹤冠不缺钱,不算吝啬,对待外人尚且出手阔绰,怎么就非得苛待他们姐弟呢?还说他们找上门来,是贪得无厌。
春日的午后,虫鸣聒噪,阳光温煦。
趁着龄想和松哥儿午睡,拂清抽空去园中走走,想着过两日就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住了,总算是暂时有个自由。
虽然贾氏没明说,只说让他们到姐弟上去养病,有利于恢复。不过她猜也能猜到,这是姚家变相的撵走他们。
他们姐弟都自在惯了,受不得拘束,能去庄子上住着也好。
她也能好好想想,他们姐弟三人的出路。
且不说姚家能否长久留下他们姐弟,就说她日后及笄,姚家肯定要把她嫁出去的,到那时,她该怎么办?龄想和松哥儿怎么办?
反正她是没打算姐弟三个分开的,去哪都得一起。
“整日丧着张脸给谁看呢!一副小家子气,怨不得讨人厌呢。我也是命苦,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姑娘伺候……”
从附近传来这个谩骂的声音,拂清本来心情不错,听到这个骂声,弄得她都不耐烦了。
顺声看去,见前面株柳树下,有个婆子用手戳着个小姑娘的脑袋骂,骂得唾沫星子满天飞。
她认得这小姑娘,好像是二房唯一的庶女,恬儿。
许是恬儿被骂习惯了,半低着脑袋,欲哭无泪的,默默忍受责骂,好不可怜。
这让她想起小时候,她拿着绣品去店铺里卖,那老板嫌她绣得不好,要价太高,也是这样戳着她的脑袋骂,那时候她跟恬儿差不多的年纪。
“你骂够没有!”她实在看不惯,索性过去。
“是,是清姑娘啊。”那婆子是恬儿的乳母,姓陈。她是知道拂清的,也知道拂清不过是个私生女,不受府里看重,便不在意。“清姑娘有事么?”
“我没事,可你家姑娘有事。她是你伺候姑娘,不是你自家的丫头,在大庭广众下说骂就骂的。”
陈乳母根本不把拂清放在眼里,讥笑着说:“哟,清姑娘手真长,都管到我这里来了。我管自家的姑娘,关你什么事?“
拂清气笑了,“我是管不着你,可你也管不着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吧?她是我的堂妹,怎么不关我的事?她是你该伺候的姑娘,不是你该骂的人。”
“清姑娘好大的脸面,再说了,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骂她了?我不过是教她处世的道理,怎么在你嘴里就成骂了?”
“好一个颠倒黑白,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吗?你这样不叫做骂,那我说你是个刁奴,也是在夸你了。”
陈乳母气得,又要破口大骂,拂清瞪了她一眼,“你不单骂不得恬姐儿,也骂不得我。”
争吵间,缓缓走来个精瘦的中年男子,手里持着把竹扇,淡淡地问:“吵什么呢?在远处就听到你们吵了。”
恬儿看到他来,“爹。”
陈乳母也收住嚣张气焰,“二老爷。”
拂清是初次见她这二叔,姚鹤道,也跟着行礼,“二叔。”
姚鹤道点点头,半眯着眼,审视着这个从未谋面过的侄女,有些惊叹于拂清的姿色,随即转念想到拂清的生母似乎是个舞姬,也就说得过去。
他不轻不重地问:“为什么事争吵?”
陈乳母恶人先告状,当着拂清的面就胡乱造谣,说拂清欺负她们主仆,说得十分委屈,还硬挤出几滴眼泪来。
这还真是离谱,都给拂清看傻眼了,她知道后宅的水深,没想到能这么深,连个婆子都这么能作天作地的。
最离谱的是,姚鹤道居然还有些信,她就是有八张嘴都要解释不清。
沉默许久的恬儿,鼓起勇气说:“爹,不是这样的,是乳母骂我,清姐姐在帮我,没有欺负我们。”
“我说你怎么向着外人啊!”陈乳母差点又要戳恬儿的脑袋,但姚鹤道还在,她及时收住了手,赔笑说:“二老爷,没有的事,姑娘小,您别听她胡说。”
“恬儿是小,可又不是几岁孩子,我不信自己女儿的话,信你一个婆子说的?还有,拂清和你们无冤无仇的,她欺负你们做甚?行了,自己去二房领罚吧。”
说罢,姚鹤道瞧了眼拂清,对恬儿说:“你姐姐肯为你出头,这是你的福气,你得好好谢谢人家。好了,同你姐姐好好玩吧。”
说完便走开,留下拂清和恬儿大眼瞪小眼的。
沉默了会,恬儿怯怯地看向她,“清姐姐,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她低下身子,轻抚着恬儿的脑袋,笑着说: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也这样被人骂着。我不单是帮你,也是在帮小时候的我。”
恬儿困惑,“帮小时候的自己?”
她笑笑,问起恬儿怎么任由一个婆子这样骂自己,她好歹是府里的姑娘,没人管吗?
她知道在姚家,最好谨言慎行,不该管的别管,不该问的别问。
她也有防心在的,不敢轻易做什么,可恬儿还是个小孩子,她就没顾虑那么多。